調查動機
勞動合同法明確規定,用人單位招用勞動者不得扣押勞動者的居民身份證和其他證件,不得要求勞動者提供擔保或者以其他名義向勞動者收取財物。然而,湖南省永州市中心醫院一些醫護人員卻先后向《法制日報》記者投訴稱,從去年開始,只要新進入這個醫院的醫護人員,無論是醫生還是護士,都要先交上1萬元的押金,不交就不給簽合同……
□本報記者阮占江
想要和醫院簽合同,成為正式員工,就得先交1萬元給醫院,否則就別想上班。近日,湖南省永州市中心醫院一些新進醫護人員向《法制日報》記者投訴反映稱,該醫院違背勞動法等法律規定,私設上班“門檻費”。
記者實地調查采訪后發現,雖然永州市衛生局等相關部門明確表示此舉違法,但永州市中心醫院向新進醫護人員每人一次性收取1萬元的做法確實存在,且此前已收取過一年。對此,該醫院有關負責人聲稱此舉一是為了防止醫療風險,二是為了防止人才流失。醫院為此專門開會進行了集中研究和決定。醫院一副院長更是表示,如今住賓館也要收取押金,這和醫院向新進醫護人員收費是一個道理。
投訴
上班前交1萬“門檻費”
據湖南省永州市中心醫院一些醫護人員反映,去年醫院招了100多人,當時是以見習培訓費的名義交的,從門診交的費,名義是其他費用；今年醫院又招了100多人,是以“醫療風險承擔金”的名義收的。投訴者表示,他們此前已經查過了勞動法、勞動合同法等法律條文,發現醫院這種行為已經明顯違反了勞動合同法第九條的規定,即用人單位招用勞動者不得扣押勞動者的居民身份證和其他證件,不得要求勞動者提供擔保或者以其他名義向勞動者收取財物。但蹊蹺的是,他們多次向有關部門投訴,但醫院的這一行為就是得不到制止和查處。
接到投訴后,《法制日報》記者近日來到永州實地調查。記者看到,永州市中心醫院就坐落在離下高速口不遠的一條主干道旁邊,占地面積十分寬闊,醫院的幾棟大樓修建得頗為雄偉,在周邊的建筑物中很是顯眼。
“我們醫院新進來的護士都要交1萬元啊,不交不行,不然就不給你簽合同。”在該醫院一科室內,記者隨機找了一位年輕護士詢問,這位戴著口罩正忙著的護士不假思索地告訴記者,“我剛從學校出來,家里的經濟條件不好,還沒上班就要先交1萬元,這對我來說壓力很大。”
“我們當時問醫院,這1萬元屬于什么性質的繳費,有沒有退,醫院也沒有給我們明確回復。更令我們費解的是,醫院收這筆錢不是通過財務科正式途徑,而是要我們到門診去交錢,開的居然是‘湖南省醫療衛生單位門診醫藥費收據’,而收費名目也不是見習培訓費,而是其他費用。醫院這樣遮遮掩掩,明顯是在掛羊頭賣狗肉,收費見不得光才寫其他費用。”在隨后的采訪中,有投訴者給了記者一疊蓋有永州市中心醫院紅章的紙條。記者看到,其中一張落款為人事科、時間為2012年10月22日的紙條上寫著:財務科,請收取某某見習培訓費10000元。其同時提供的門診收據上,則寫著其他費用。
“像我們這些剛進醫院上班的人,工資本來就低,一個月也就兩千多元,七七八八扣下來只剩下一千多元,這1萬元相當于我們半年的收入。我們懷疑醫院領導把收了的這些錢挪作他用或設小金庫私分了,我們也曾向永州市勞動保障監察支隊投訴過,他們也說這是違法行為,可到目前為止就是不見查處。我們此前向省內一些電視臺舉報過,但也沒有結果。因為害怕被打擊報復,如今很多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女護士很是無奈地表示。
回復
跟住賓館交押金是一個道理
“這個1萬元的收費確有其事,而且我們此前也已收了好幾年了。”永州市中心醫院人事科科長鄒方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承認,這兩年來醫院確實要求新進的醫護人員上班前每人先交1萬元,以前叫“見習培訓費”,現在叫“醫療風險承擔金”,但具體多少人員、收了多少錢,她這個人事科長一時也說不上來。
“醫院的效益相對還算不錯,如今很多人都愿意到醫院來上班。”鄒方表示,在目前的就業形勢下,無論是家長還是求職者本人,如果能到經濟收入好一點的單位上班,別說是1萬元,再多交一些也是愿意的。
“收取這1萬元是醫院黨委會和院委會通過開會集中研究決定的,我們參考了其他一些醫院的做法。”永州市中心醫院黨委書記、副院長劉彬表示,這個收費是醫院內部的一個管理手段,主要目的一是為了防止人員流失,二是為了提高醫護人員的責任心,預防醫療風險。因為以前醫院確實有一些不負責任的醫護人員,在發生醫療事故或要承擔醫療過錯責任時拍拍屁股就走人了。雖然收1萬元不算多,但多少可以讓醫護人員部分提高風險責任意識,對其有所制約和約束。
對于之所以會出現醫護人員投訴的情況,劉彬認為主要還是在于醫院最近的建設比較多,負債大,一些醫護人員的待遇不高,有些人一個月還不到1000元,1萬元確實讓一些新來工作的員工有壓力。對于投訴者認為醫院收取這個費用來建樓或挪為他用的質疑,劉彬明確表示了否定。他說,這種收費一年才一百多萬元,相對于醫院如今5個多億元的投資建設規模而言實在是杯水車薪,起不了什么作用。
“這1萬元只是暫時放在醫院,如果離職或辭職還是會退的。這只是押金而已。”醫院副院長王煥亮表示,如今到賓館去開房也要收押金,醫院對前來工作的新進人員收取押金,這其實是一個道理。
質疑
違法亂收費何以難叫停
“根據勞動合同法等現有法律制度的規定,中心醫院的這種收費屬于明顯的違法行為,不管什么理由,都必須先叫停。”永州市衛生局醫政科副科長鄧賓在接受《法制日報》記者采訪時明確表示,衛生部門沒有任何書面性和口頭性的內容,對醫院的這種內部收費行為表示許可和認同。
“這種行為最大的危害就是違法。而且,新進醫護人員本身收入相對較低,也并非每個家庭都很富裕,每個新進人員收1萬元的行為直接加重了其個人和家庭的負擔。”鄧賓表示,這些被收費的醫護人員可以直接向勞動部門投訴,也可向衛生部門反映情況。衛生主管部門知情后會組織調查,督促其整改。但同時,鄧賓也表示,根據目前的體制設計,中心醫院領導的行政級別比衛生局一般科長級別要高,衛生局管理起來難度不小,手段也相對有限。
隨后,記者分別對長沙市的一些大型醫院進行了了解,發現沒有一家醫院存在這種收費行為。對此,湖南省衛生廳有關部門負責人也明確表示,湖南省衛生部門堅決不允許這種行為的出現,因為它的違法性是再明確不過的,一旦查實必須制止懲處。
“向新進醫護人員收取1萬元的醫療風險承擔金,既不合法也不合理,而且顯失公平。”12月29日,長沙律師鄒治華在接受《法制日報》記者采訪時說,醫護人員從事醫生、護士等工作本身是一種職務行為,出現醫療事故等醫療風險原本應該更多由醫院方來承擔,試圖通過收取新進醫護人員1萬元錢來防止醫療風險的做法既不現實,也難以真正防止出事后醫護人員甩手走人。
“勞動合同法到今年已實施五年多了。這些年來各地之所以頻繁出現以各種理由侵犯勞動者合法權益的行為和現象,一是因為如今一些單位利用了目前就業相對嚴峻、求職者供過于求的局勢,過多強調內部管理的需要,而勞動者迫于就業壓力大多不敢較真；二則在于一些職能部門本身沒有認真依法履行職責,沒有及時查處、懲戒一些明顯違法的單位和個人。”鄒治華認為,對于永州市中心醫院這種行為,無論是勞動部門還是衛生部門,其實都可以有所作為而且應該有所作為。如果這種明顯違法的行為長期得不到應有的查處和制止,就會從根本上減損民眾對勞動法治本身的信仰和尊重。
本報長沙12月29日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