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9日晚9時,小區物業、心理老師、120 急救人員圍在樓道里不停開導躺在樓道里的薇薇,因女兒反感狂躁,薇薇的父親躲在一旁不敢靠近
女兒大學放暑假要回西安,閻先生和前妻說好了,前妻去接。從火車站出來,20歲的薇薇便和媽媽吵了架,不歡而散。自此,女兒失蹤了半個月,前妻的電話也打不通。直到四天前,閻先生終于有了女兒的消息。原來,女兒去找媽媽,但又進不了門,一直躺在媽媽房子的樓道里,拒絕進食。即便閻先生帶她出去,她也沒吃東西。就這樣,薇薇在樓道里躺了4天。
從火車站還沒接到家女兒就跑了
8月19日上午,鳳城一路一小區一棟樓的24層,一臉焦慮的閻先生蹲在地上,欲哭無淚,他說,他實在不知道怎么辦了。一旁躺著的,是他的女兒薇薇。
身材頎長,又瘦得可怕,寸頭,光腳板,手腳烏黑,很臟。一件白色的坎肩已接近黑色,黑色的打底褲,一雙洞洞鞋扔在一旁,一個白色帆布雙肩包,上面印著流氓兔。樓道上的感應燈若是不亮,猛然看見躺了這么個人,會嚇一大跳。
閻先生說,女兒躺在這里是第二次了。
7月29日,在廈門大學上學的女兒薇薇要回來了,前一晚,閻先生和前妻通了電話,針對女兒回到西安的教育問題,兩人談了很長時間。前妻說,女兒不怎么接納她,希望閻先生能把女兒接到他那里。閻先生說,他當然歡迎,可女兒已一年多不理他了,對他很抵觸,他擔心強行讓女兒來行不通。兩人最終商定,由前妻去接女兒。
29日一大早,前妻剛在火車站接到薇薇。沿著解放路走了沒多遠,兩人吵架了,閻先生接到了前妻的電話求助,讓他盡快趕過去。可沒過多久,他又接到電話,說兩人徹底吵翻,已經分開了。
此后,前妻的電話就再也打不通了。
失蹤半個月回來時已剃成光頭
閻先生給女兒打電話,打過去就被掛掉,或關機。他給女兒發短信,給前妻發短信都沒回復,兩人都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閻先生說,從7月30日一直到8月中旬,他在短信里不斷解釋、道歉,還給女兒卡上打了500元,很多短信里,都會說“爸爸急死了”、“回來吧,女兒”、“急!急!急!”,但都如石沉大海。
8月16日,正在工作的閻先生接到了親戚的一個電話,是女兒的一個表舅,表舅說,薇薇被110送來了。總算有了孩子的下落,閻先生慌忙趕來,見到女兒。讓他難以接受的是,女兒居然將長發剃成光頭。女兒對他還是反感、抵觸,不愿說話,讓他走開。民警說,薇薇是在鳳城一路一小區的一個樓道里躺著,被鄰居和物業發現報的警,閻先生知道,那是前妻住的小區。
把女兒從親戚家帶出來,想帶她去看看醫生,薇薇并不配合,后來,在120急救醫生的幫忙下,到了西京醫院心身科,醫生診斷結果是重度躁狂、輕度抑郁,建議住院治療,但必須得家長24小時陪伴,女兒不接納他,閻先生做不到時刻陪伴,只好又將女兒帶出醫院,有人建議說去精神病院,薇薇又被送到西安市精神衛生中心。
下了車,薇薇抬頭看了看醫院名字,冷笑著說:“好,你們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就當我是精神病,你們把我逼死,你們就沒有罪了。”那里的醫生也建議,薇薇的情況除了藥物治療外,更需要的是家長陪伴。薇薇說,她想找媽媽。于是,閻先生又將女兒送回樓道,他趕緊去找前妻。
印尋人啟事希望前妻回來救女兒
8月19日上午,閻先生手里還拿著剩下的尋人啟事,他印了200份,到處張貼,希望前妻能出現,她的兩部電話,一個關機,一個停機。
薇薇的身邊圍了很多人。突然,她站起來,很抗拒地大喊,讓所有人都離開,關上樓道的門,把自己鎖在里面,誰都進不去。給這層送報紙的李女士說,薇薇8月15日就躺在樓道上。
薇薇的姑媽說,18日那天,她去勸薇薇,結果激怒了孩子,侄女瘋狂地捶打旁邊的消火栓,外面的玻璃都裂了。小區的物業經理楊偉祥說,自打孩子躺樓道上,他們每天過來好幾趟,送吃的喝的她都不要。物業擔心孩子出意外,專門關掉了通往樓頂的天窗。每隔兩小時,就有工作人員上來查看。
8月19日下午4時,記者請了國家高級心理教練李豫成來到現場,他嘗試溝通了近一個小時,顯然,薇薇聽不進去任何話,只是不斷重復:“煩死了,快出去”。
閻先生和幾個親戚只能站在樓下等。突然,小區里一名女業主說,她好像見過薇薇的媽媽,10天以前,薇薇的媽媽曾拜托過她,讓她幫忙把自己在小區的房子租出去,重新在小區租一套一居室。這名女業主答應了,還留下薇薇媽媽的手機號。當大家打過去電話,卻是停機,到繳費廳一查,機主姓名也對不上。女業主說,薇薇的媽媽常在小區廣場跳舞,五六天前她還見到過。大家商量,就等到晚上8點,看能否等到薇薇媽媽。但到了晚上8時,因為小區外面活動,廣場上沒人跳舞,守候半天,依然沒能見到人。
“我就擔心娃的身體撐不住,幾天滴水未進,咋辦?”閻先生最終決定,先送到醫院再說。8月19日晚9時,急救人員趕到,溝通無果,只好將薇薇抬上擔架,用繃帶護住,但她哭喊著試圖掙開,最終,薇薇被送到北方醫院。
8月19日晚11時,記者電話聯系上閻先生時,他無奈地說,薇薇在醫院大喊大叫,醫生打了安定,好像沒多大作用。此時,閻先生能看到的希望,就是他前妻盡快出現,救救孩子。
對話
長發剃掉想斷煩惱絲
8月19日中午,薇薇說,她只想和記者一個人說幾句話。薇薇的姑父說,從18日開始,薇薇提出來要吃冰棍,每次能吃五六根。說著,她姑父又給提了四個冰棍上來。記者拎著冰棍,叫起來躺在地上的薇薇。她盤腿坐在地上,打開塑料袋,大口大口咬著冰棍。她說,她心燒得難受,就想吃這個。
記者:為什么把長發剃掉?
薇薇:煩惱絲。
記者:你媽媽會回來嗎?
薇薇:(不說話,搖頭)
記者:那你就在這傻等嗎?
薇薇:我沒等她。
記者:你愛爸爸嗎?
薇薇:不愛,我恨他。
記者:愛媽媽嗎?
薇薇:(點頭)
記者:媽媽愛你嗎?
薇薇:(搖頭)
記者:怎么能幫你呢?
薇薇:她已不愛我了,你幫不上我。
記者:你已經20歲了,要學會自己愛自己。
薇薇:別給我說這些虛的,我最會給別人講故事講道理了。
和薇薇說話的時候,薇薇打開裝著冰棍的塑料袋,記者將冰棍打開遞給她時,她說了聲謝謝,記者建議她少吃點冰棍否則肚子疼,薇薇說,她身體好得很,不怕。
解析
溺愛中長大反倒感受不到愛
閻先生說,他不斷地回憶、反思,覺得有件事傷到了女兒。
五六年前,他和前妻離婚,女兒跟著他生活,當時他給女兒承諾說,你上大學前,爸爸不會結婚,但是,閻先生碰到了適合他的人,在女兒高三那年結了婚。從此,女兒對他的態度發生了變化,高考后就搬到了媽媽家。閻先生說,他和前妻對孩子都比較溺愛,他給女兒花了很多錢,也投入了很多感情,但女兒一直沒學會成長,上高三之后,他也想改變現狀,也曾對女兒狠心過幾次,沒想到將孩子推得越來越遠。閻先生舉例說,女兒和他一起生活時,內衣內褲都是他給洗,自己從不動手,連買衛生巾這樣的事都是他來代勞。放假之后女兒也不下樓,他經常還要趁不忙時回家給女兒送飯。
國家高級心理教練李豫成表示,通過和薇薇的溝通,他發現,薇薇很理智很清醒,就是不配合,但孩子對父母的怨恨并不像閻先生認為的那樣,再婚并不是最大的矛盾,而是薇薇從小生活的這個環境。盡管父母寵溺她,慣著她,甚至讓她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但是薇薇依然處在一個缺少愛的環境里,“對她太順了,她感受不到,直到有一天,父母希望她能獨立了,她就認為你們不愛我了,是在害我。”在薇薇這種極度缺失愛的情況下,父親再婚相當于一個導火索,將父女關系推到了絕望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