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日報社(流濤)阿拉老師是我上初一時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叫劉淑珍,那時她剛二十出頭的樣子,因為是上海人,別人私下都叫她上海阿拉,我們班的同學都叫她阿拉老師。當時還迷惑,猜不透她從那么大的城市到我們小縣城干什么,后來才知道她是上山下鄉接受鍛煉來的。阿拉老師談不上漂亮卻很洋氣,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東西,長大后才知道那叫氣質。她不茍言笑,略帶些淡淡的憂傷。所以我們班的學生心里都怕她,好長一段時間對她敬而遠之。
可阿拉老師一走上講臺,一到學生當中,就神采奕奕,和在外面判若兩人,笑得很燦爛,讓人如沫春風?,F在回想她當時采用的就是快樂式教學法,寓教于樂。她學識廣博,姿態優雅,講課時盡量放慢語速,說話綿言細語,裊裊的好像沾在舌尖上,上她的課成了一種享受,一種期待。阿拉老師工作認真,批閱作文非常仔細,評語寫得密密麻麻。她重視閱讀,講的許多知識都是課本中沒有的,她常把自己新買的書拿到教室朗讀,經常鼓勵我們多看課外書,因此培養了許多像我一樣的書癡。
阿拉老師愛學生。記憶最深的是一次在語文課堂上,我突然肚子疼,虛汗淋漓,身體軟成了一灘泥,趴在課桌上,阿拉老師過來問我情況,說我臉色不對勁,摸了摸我的頭,不容我同意,背起我就走,在去醫院的路上,她不停地喘氣,我看她很累,不忍心,就掙扎著要下來,她硬不讓。在她肩膀上,我突然覺得她像媽媽一樣。我盡管肚子很疼但卻咬牙堅持著,盡量表現我的堅強,不想讓她太擔心,到醫院一檢查是急性闌尾炎,醫生給匆忙趕來的爸媽說,多虧她及時送來。
那時的教室很簡陋,窗戶尚沒有裝玻璃。隆冬時節,教室的窗戶五花八門,有塑料紙遮的、有三合板擋的,還有用報紙或牛皮紙糊的,就像秦腔劇里的大花臉。可盡管這樣,高年級還有俏皮的學生來搗亂,他們故意把窗戶捅個大窟窿,風一吹,窗戶就嗚嗚響,像嗚咽聲,離窗戶近的同學冷得直哆嗦,糊住后,又被他們捅破。幾次后,阿拉老師去抓,終于俘虜了一個淘氣包,送到了校長辦公室。可淘氣包的父母不問青紅皂白來學校取鬧,逼迫校長讓阿拉老師道歉,我親眼看見老師一句話也沒說,直到他們怏怏地走后,老師才“哇”的一聲哭出來,同學們都陪著老師哭,我因此恨透了那個淘氣包。
阿拉老師多才多藝,空閑的時候,一個人常站在操場的角落靜靜地拉小提琴,我們悄悄走過去,當她的聽眾,她的琴聲如泣如訴,拉得人鼻子酸,拉著拉著,她的眼淚就先滑落下來,我們知道,那是她想家了。
終于有一天,阿拉老師要走了,她向我們告別的時候,全班同學集體哭,我第一次體會到與喜歡的人離別的滋味,偷偷抹了幾次淚,好幾天都無法專心致志聽課。后來,再也沒有她的消息,只是有幾次她微笑著走進我的夢里,還是那樣年輕、那樣端莊、那樣洋氣。現在,阿拉老師已經有六十多歲,早已退休。不知她現在在上海還是其他什么地方,她身體還好嗎?她一定不知道在離她遙遠的地方還有一個學生想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