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和吳俊勇同樣神秘的微笑,在楊娟娟臉上亦經常出現。這位24歲的姑娘“行為紊亂了 10年”,頭發凌亂,衣著邋遢,平日總拖著鞋走路。但自進入畫室之后,她安靜許多,總在墻角不聲不響地埋頭畫畫。
楊娟娟畫了幅自畫像,畫面上的人像非常干凈,瓜子臉,大眼睛、眼光炯炯有神,頭發整潔有序,全然沒有精神病患者常見的無神和疲乏的模樣。郭海平試探性地問楊娟娟,“畫得像么?”楊肯定地回答:“像!”盡管在現實生活中,她的頭發從未像自畫像中那樣整潔有序過。
畫畫時自信,平時不自信
祖堂山精神病院日常的一天,非常有規律,早上六點起床,洗漱早餐過后,是廣播操時間,那是病人們一天中難得的室外時光,其余時間他們都在室內度過,上午和下午數個小時的娛療時間,中午和晚上的吃藥時間,午睡時間和晚上的就寢時間,日復一日地平靜和沉悶,間或也會有幾樁突發性的事件,那就是他們發病的時候。
可以在醫院里畫畫,對他們來說,的確是全新的體驗,也讓他們產生了一些變化。
被郭海平尊稱為“大師”的張玉寶作畫后的變化是明顯的,因為一開始畫畫時他顯得情感很淡漠的樣子,典型的精神病陰性癥狀的表現,在畫了兩個多月以后,王玉發現他臉上有了笑容,還會跟人家主動交流打招呼了,跟原來刻板的樣子很有些不同。郭海平則發現張玉寶走路的樣子也不一樣了,原來是佝僂著背垂著手走,現在身子挺起來了,人有點精神了。
與之對應的是,張玉寶的腦中已經連續多個星期沒有出現幻覺般的影像。和起先掙扎、怒吼、頭上釘滿鐵釘等主題的作品相比,張玉寶后期的圖畫本上,更多的畫上了各種玩雜技的場景。王玉告訴記者,大多數住院病人給人的第一印象都是不自信,一般情況下,他們便表現出十分的謙卑和溫順。但不管平時多么謙卑和不自信,一旦拿起畫筆,大部分病人都表現出相當的獨立、坦誠和自由,他們隨心所欲,自由自在。
三個月的“住院”實踐,讓郭海平經由藝術的方式,對精神病人的精神世界開始有了一個直觀和粗淺的了解。這三個月的“涂鴉”在今年10月也匯成了一本書,本月內,其中的大多數作品還將在北京向公眾展出。
未來的“藝術病區”
歷史不會忘記祖堂山這三個月的探索。2006年圣誕節來臨的時候,三個月的時間到了,郭海平要告別祖堂山了。盡管他對病人充滿深情,但他不可能長期呆在精神病院內。歡送“郭老師”時,有了畫畫經歷的病人們也依依不舍,讓郭海平流下了眼淚。
郭海平離開后,張玉寶們又沒有機會畫畫了。王玉說,院里目前人手少,正常工作都很緊張。病人要想長期畫下去,還得人力物力財力多方面的支持。這使得郭海平心里暗暗生出一個想法,爭取社會的支持,在經費到位的情況下,推動祖堂山精神病院在目前的七個病區中劃出一個專門的“藝術病區”,安排一些具有藝術天賦的病人入住,長期堅持,長期觀察,一方面探索精神病人的精神世界和藝術成就,一方面探索藝術治療的效果。
更具意義的是,這些可以畫畫的精神病人,將通過自己作品的創作和展示獲得社會對其價值的肯定和認同,并可推動社會從原先歧視、厭惡、害怕、誤解精神病人的目光中重視審視他們。郭海平說,關注精神病人的世界,也可以推動對我們自身精神世界和精神生活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