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與小白的手拉著、攥著。
小白托起女兒。
小白要辦婚事了。這個曾因搶劫盜竊而三進宮的年輕人,而今不僅走進了社會,還要走進家庭。
小白在河北打理著一家店鋪,有了妻子、女兒;而婚禮,是因承諾過妻子而補辦的。參加婚禮的,除親朋好友外,他還特別邀請了北京西城的女檢察官柳青。
他管柳青叫“姐”。
15歲孩子搶劫獲刑
檢察官承諾結奇緣
柳青第一次見到小白還是2003年。當時,她審查一起搶劫案,15歲的小白和兩個北京孩子在校園周邊搶了3起。提訊時,小白說耿某(第一被告)對他很好,給他吃的穿的,像個大哥,所以他讓干什么就干什么。
原來,四歲時,小白的父親被判重刑入獄,母親把他放在村口,就離家出走了。農村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孩子由誰收養,房產土地就歸誰支配。大伯把他帶回了家。
8歲那年,小白無法忍受在大伯家的“待遇”,扒火車來到北京,乞討流浪。當他偶然認識了父母雙亡的耿某后同病相憐,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在最后提訊時,小白問了柳青一句話:“出去之后沒人管我,我該怎么辦?”
柳青隨口說:“今后你有困難可以來找我。”
快人快語,頗有些俠義心的柳青當時并沒有想到,這句話不僅讓她和一個少年犯結下了十年奇緣,而且也給自己帶來了改變。
小白被判一年半。2004年12月的一天,臨近下班,前臺突然給柳青打電話,說有人找她。柳青在院門口,看見了蜷縮著的小白,凍得直發抖,一件單衣,竟還是當年他被抓時穿的那件。
小白前一天剛出獄,身無分文,也沒有家人接他,在過街天橋上睡了一宿。柳青當即掏出100元錢,讓小白先回老家。“你現在還是未成年,一定會有人管你,我來跟當地協調。”柳青當時根本沒想到這會有什么困難。
她寫了一封信給當地司法局,希望對方能幫助協調解決小白的生活。司法局很快回復,承諾會安排好一切。
少年犯出獄再行竊
檢察官救助屢碰壁
半年后的一天,柳青接到了六里橋派出所民警的電話,問小白有沒有聯系過她。柳青這才得知,小白回到北京,在汽配城打工,誰知他竟偷了老板娘1000余元錢逃跑了,不知所蹤。
“如果他跟我聯系,我一定帶他去自首。”柳青掛了電話,心里這個窩囊。身為檢察官,自己幫助安置的孩子怎么又犯罪了!
很快,小白偷偷打來電話,給了柳青一個QQ號。柳青登錄一看,里面是小白自己寫的文章。他想告訴柳青,自己內心的無奈。小白說,回到老家后,大伯不肯收留他,甚至還把收留他的二伯給打了;當地鄉政府曾因柳青的要求給小白騰出了一間辦公室居住,可沒幾天又把屋子鎖了,小白只得睡在路邊。
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生活無著,索性就野生行竊。而柳青在幫助小白的問題上,何嘗不一樣走進了死胡同?“當時,我的思想很灰暗,他那么信任我,我用了很多方法,卻解決不了他的困難,又讓他再次犯罪了。”柳青一方面覺得自己可悲,一方面竟對小白有些愧疚,她不甘心就此放棄小白。
柳青獲批去小白的家鄉走訪,結果失望透頂。相關人員敷衍說小白去外地打工了;鄉政府工作人員就一句話,他們家有歷史遺留問題;小白的大伯堵著鄉政府的門威脅柳青……
從自己這一趟的遭遇,柳青可以想見小白過著怎樣的日子。柳青說:“小白的事情挺讓我傷心,如果相關單位都能擰成一股繩,來幫幫他,很多事能解決。”小白碰壁之后,又走回了老路;柳青在幫助小白一事上受挫碰壁,也感到了灰心,覺得自己在目前環境下難有作為,以致灰心喪氣地離開了未成年人辦案組。
“弟弟”聽勸投案自首
社會關心鼓舞檢察官
峰回路轉的是,柳青和小白的故事被媒體知道了。隨后一篇名為《聽姐的話,回來自首吧》的消息刊登在報上,上面還留了小白當初給柳青的QQ號。
第二天,小白從新疆給柳青打來電話:“姐,我知道了你在找我,我的QQ一晚上就被人加爆了,全都問我在哪兒,讓我看報紙。”
小白感念這份恩情。在這個世界上,柳青成了唯一一個關心他的人。經過思想斗爭,他決定自首。
與此同時,一連串超乎柳青意料的事情發生了。小白的經歷被社會廣泛關注,很多好心人想收留小白,甚至有人給他捐款捐物。
“其實,小白的事對我來說是喜憂參半的。”柳青坦白地告訴記者:“從內心來講,我始終覺得自己挺失敗的。或者說我好心,但沒做成好事。”
但社會的反饋讓失落的柳青獲得了鼓舞。有的人給她打電話、寫信,說她做了好事;有的人愿意收留小白,一起幫教;有的人向她討教教育孩子的方法,還專程來京看望感謝她;有的人出于信任,專門找她自首……
“第一個找我自首的人,涉嫌綁架逃了16個月,說只相信我。”柳青記得,對方歲數跟自己差不多,見了面直接就叫柳青姐姐,眼淚唰就下來了。“一個陌生人這么信任你,挺讓人感動的。被人信任是種幸福。”柳青一掃晦暗,樂呵呵地說:“我那時候才覺得,自己做的事情還真有點意義。”
由于這次刑期短,小白很快獲釋。柳青在若干好心人中,選擇了小白家鄉的一家企業,給他解決了工作,希望他回老家扎根,就此開始新生活。
浪子回頭邁入正軌
檢察官回歸老本行
然而,小白在繁華的北京待久了,沒工作多長時間又回來了,他時常給柳青打個電話,通報一下近況。突然一陣子,小白又沒音訊了。
在一次系統內部交流時,柳青偶然聽到小白的名字又出現在其他檢察院辦理的一起盜竊案中。
是的,小白又犯罪了。柳青驚訝、氣憤的同時也在做著激烈的斗爭。
“這么多年,他一而再再而三犯罪,太辜負我了。”柳青傷心極了,也覺得自己失敗極了。但她仍然沒有放棄:“我要是不管他,誰管他?”柳青苦笑著,抖了抖自己瘦弱的肩膀。
小白回老家服刑,柳青還定期給他寄些生活費。在獄中需要治療,也是柳青出了錢。
也是因柳青這樣的幫助,小白真的醒悟了,感到了后悔。“我以前不懂事,有什么困難不知道怎么解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這一次,他沒有再辜負柳青。他長大了,也懂事了,出獄后,他沒有再回北京。
后來,小白告訴柳青,他的生母出現了,母子相認;他和大伯也坐下來談了談,把房產土地的問題都說開了。去年,小白的父親也刑滿釋放,父子團聚了。
柳青的幫助,讓小白終于邁入人生正途,而柳青也再次回歸自己熱愛的未成年人案件檢察工作。
十年幫教圓滿結果
三進宮邁進新生活
今年7月,小白突然給柳青打來電話,“姐,我要結婚了。你能來參加我的婚禮嗎?”柳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么多年,那么多次的聯系中,這個電話是最讓她感到高興和欣慰的。
婚禮現場,酒店門口搭著高高的彩虹門,小白和妻子菲菲的結婚照擺在大堂。當小白看見匆匆趕來的柳青,透著說不出的喜悅,急迎上去叫了一聲“姐”,然后迫不及待地向家人介紹:“這就是我姐!”
柳青拿出隨身帶的賀禮送給小白。她連著幾天趕制了一幅十字繡,一雙手捧著一簇玫瑰。“這寓意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現在不是自己一個人了,得為媳婦、孩子著想……”
小白憨憨地點頭,隨后把柳青安排在自己親屬一桌,專門敬酒。“這么多年,我姐幫了我這么多,雖然不是親姐姐,卻比親人還親。”
“我媳婦兒是大學生,比我有文化,還特別會過日子。”說起妻子,小白透著驕傲。兩人因為買手機相識,走到了一起。小白坦誠地把自己的身世和過往都主動交代了。菲菲沒有嫌棄,反而被他的真心和坦誠打動,定下終身。
小白說:“我現在變了很多,有家了,還有閨女,要擔起父親的責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