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參加一個喪禮，心中極為難過。
去世的是廿多年前的學生，那是我第一年正式任教，而她則是第一年入學，所以印象特別深刻。在那班之中，她算不上特別聰明，學習也只是中上，深刻的是她對基督教的信仰。說自己是基督徒的人我見過不少，有的因為從前受過洗，有的因為每周做崇拜，更有的以之為終南快捷方式，在教會中交游籠絡廣事營謀。而她卻是真的以信仰為生命，在日常行止一舉一動中展現真正的宗教精神。
對老師同學學校社會，她都有由衷的關切，也從來不吝嗇去努力，去助成。謙卑，懇摯，包容，和藹，系內系外，只要接觸過她的，都由衷地感受到她的善意與真誠。
畢業之后她就在福音機構工作，一面進修神學。除了在她的婚禮再見一面之后，連絡其實很少。不過，卻知道她的不幸，結婚未及年半就患上惡性乳癌，全職的工作雖然放下了，但卻絕不荒殆，動手術，服藥，照放射線，在種種磨人的治療中念完一個又一個的碩士學位，還從事一項又一項的兼職。沒氣餒，沒怨艾，仍然全心全意去學習，去工作，去生活，去關心世事，去關顧別人。
其后七年，胸部另一邊也發現腫瘤，同樣頑惡，同樣切除，同樣治療，也同樣無效；而她也同樣努力，同樣付出，同樣承受，直至吃不下，站不穩，身體無法再撐持下去為止，今天她終于永遠的躺下。
喪禮在唱詩、讀經、祈禱聲中慢慢進行，伴著她生前同事朋友的飲泣。我望著她的遺照——微笑，溫煦而帶點憂傷，一如她第一天坐在課室里面的樣子。這一刻我猛然驚覺，她的笑容其實一直都帶點憂傷，我今天才知道，她中學時候父親已經辭世，三年前兄長又猝然喪亡，自己婚后不久則惡疾纏身，十多年來病苦不斷，憂傷原來是她一生的寫照。她從世間取得的是那么少，而為別人付出，讓自己承受的卻那么多，上天為世界造就了一個這樣美好的人，何以不同樣為這個人造就美好的一生？年未五十而溘然長逝，昔日的婚禮，今日的喪禮，手彈結他為她領唱的歌者竟然是同一個人，倏忽十四年，悲歡如是，教人情何以堪?。ㄖ行戮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