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少衡善于寫當下的干部形象,也能寫出官場生態的復雜性。2014年的《酒精測試》中,“反腐”是“我”的一種內心愿望。腐敗在小說中首先表現 為公款大吃大喝,“我”因“酒量不錯”名聲在外,不得不在接待中大量飲酒。“我”本不愛飲酒,這與“反腐”達成了一致,由此可見,并不是所有的腐敗都出于 腐敗者自己的意愿。從喝酒這事上看,腐敗于黨、于國、于腐敗者,都不是好事。然而,喝酒這件近乎受虐的事,“我”卻不得不做。小說題為“酒精測試”,“測 試”中自然有考驗,不僅考驗酒量,考驗胃,而且還考驗“我”是否聽一把手的話。在接待一把手的朋友時,省委暗訪組正在當地查公務接待,如果被暗訪組查獲, 政治生命馬上結束,如果我臨酒退縮,就會“被邊緣化”。一把手對“我”這個市委副書記的測試,其實是測試他在市里是否有絕對權力,測試“我”是否肯提著烏 紗帽聽他的指揮。這篇小說布局精巧,極盡暗示之能,預示著一把手的絕對權力帶來的絕對腐敗,曲折別致。
尤鳳偉的《金山寺》寫腐敗現象形成的深層原因之一種:信仰的位移。共產黨人的信仰應該是共產主義,但某些官員卻求神拜佛,希望神靈保佑升官發 財。小說中被“雙規”的市委書記尚增人上任后,大家都覺得是宋寶琦幫他“上位”——集體將一個領導干部的升遷當做宋寶琦私人對尚增人的某種成全,公私不 分,判斷事物的立場大有問題。重感情本是值得肯定的,然而,人民公仆需要的是大公無私的情懷。宋寶琦在尚增人被“雙規”后十分緊張,馬上清理尚增人送的禮 物,發現沒有現金,暗自慶幸未被牽連。然而,尚增人果然是送過宋寶琦一份“厚禮”:宋寶琦去金山寺燒香拜佛,一場法事的耗資竟然有10萬元之巨,宋寶琦在 不知曉的情況下等同于收受了尚增人叫人買單的這10萬元,這是他始料未及的。宋寶琦提心吊膽,等待紀委的處理,然而,沒有人敢得罪一方事主的佛,他的問題 不了了之。尤鳳偉的作品在行為和思想之間架設橋梁,在情節和人物之間尋求同構,小說暗含諷刺,透視人物的靈魂。
李治邦的《佛爺》仿佛取自現實生活的案例,將小偷反腐的故事進行藝術化處理,寫出竊賊對人性的傷害和心靈毀滅。張一鳴的竊賊技巧可謂高超,但和 貪官比起來還是小巫見大巫。作為社會高級竊賊的貪腐者,常務副市長董強三跋扈。張一鳴仗著自己偷竊手段高明,先后兩次扒竊董強三。董強三知道是張一鳴扒竊 了他,更要命的是,董強三行賄受賄的賬本也被偷走。董強三必須抓住張一鳴,可是張一鳴已經將他行賄受賄的賬本實名遞交到了中紀委。借小偷來表現“反腐”, 在小說界早就有先例,但在兩個高級竊賊的爭斗中所體現的意味則另有妙處。董強三將公權力私有化——公安局局長是他的人,不立案就抓人,明顯是公權私用地抓 住了張一鳴;張一鳴不可能將公權力私有化,但他可以借用公權力,向中紀委舉報——打倒董強三和費局長。《佛爺》的故事,不是一個“盜亦有道”的正義故事, 張一鳴舉報董強三并不純粹出于正義,而是帶有江湖爭強斗狠的意緒。董強三和費局長抓住張一鳴也不具將盜賊繩之以法的正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