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老師在安慰鬧小脾氣的小朋友。
僅僅“因為好玩”,浙江溫嶺幼兒教師顏艷紅就把幼童的雙耳當“把手”,將其拎至雙腳懸空,并要求同事拍照留念;其QQ空間中還有多張兒童被膠帶封嘴、倒插垃圾筒的照片;而僅僅是“因為心情不好”,廣州市番禺區子惠康復服務中心老師許立歡將年僅4歲的女童瑤瑤凌空甩地摔至右半身偏癱。接連發生的惡性虐童事件令公眾憤怒,反思,我們到底需要怎樣的幼兒教育。
一名教育界人士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嬰幼兒期是一個人接受教育的關鍵時期,對人生影響深遠,因此更應選拔最優秀的教師從事學前教育。顏與許,一個沒有取得教師資格證,另一個只有初中畢業。尤其在一些民辦幼兒園,僅僅憑“愛心”就可以輕易跨過教師資格證這個門檻。而一些往往從高等學府對口畢業的幼師,其工作量與工作壓力形成強烈的對比,造成優秀幼教人才的流失。
事實上,幼教與其他任何一個階段的教育一樣,同樣需要得到社會最大程度的重視,頻頻曝光的虐童事件,雖然只是個案,但卻暴露了學前教育管理方面的滯后以及財政投入有限所造成的現實困境。虐童事件的發生,或許不僅僅是某個幼師的責任。
幼教的度
今年10月19日,南方日報記者首次在順德同江醫院見到了在廣州一康復中心被老師凌空甩癱的女童瑤瑤,盡管離事發當天已經過去了將近三個多月,但在事件中受傷的瑤瑤仍然沒從陰霾中走出來。記者見到瑤瑤的時候,她的腦袋左部已經手術取出了一部分的頭骨,頭皮塌陷,而右側頭部也已經做手術排出積血。轉到順德治療,是因為廣州幾乎所有醫院都讓瑤瑤的父母做好孩子站不起來的心理準備,而同江醫院的院長周強表示,會盡最大的努力實現他們的心愿。
熱心的順德人紛紛來到同江醫院探望瑤瑤,給瑤瑤慶祝生日,有市民表示,如果不重視幼兒教育,瑤瑤的悲劇未必會終止。
這是順德區大良一棟歷史悠久的幼兒園,由舊祠堂改建而成。每天早上7點30分,來接送的家長車輛都會將這條單行道阻塞得水泄不通,張女士送女兒蕾蕾一早來到幼兒園上學,看著女兒越走越遠的背影,在門口遠遠看著的她依然沒有離去,她說總是要看著女兒消失在最后一層樓梯,才會匆匆趕去上班。“太寶貝了,就一個女兒,在家里都是她說了算,在幼兒園也不知道老師怎么對待她。”
至于老師要怎么教育孩子,教育孩子的過程中又是否理解可能發生的危險呢?張女士表示,雖然自己帶孩子也難免會有時發生一些意外,但還是不能接受孩子在幼兒園發生任何危險,對于戶外活動,張女士的看法是,能不出去盡量不出去,“不指望老師教我的孩子有多優秀,只要孩子健康活潑就行了。”
張女士的看法也代表了一部分家長的看法。很多人送到幼兒園更希望的是孩子開心上學,平安歸來,而到底幼教要把握哪個度?哪些幼師該做,哪些不該做,由于普遍缺乏幼教優秀專家,事實上很多家長心中也沒底。
誰的壓力更大
一方面是家長的擔心,另一方面承擔家長重托的教師也是壓力重重。
早上10點多,秋日的太陽暖暖地灑在草坪上,大良另一家舊城區幼兒園的上百個孩子們在園內的小山坡上撒了野地跑,一個男孩一轉身正好撞上另一個男孩的鼻尖上,被撞的男孩哇一聲哭了,鼻子也流血了。帶班的熊老師看到了這一幕,立即帶著被撞的男孩到醫務室進行簡單處理,經過校醫處理后,見男孩的傷勢并無大礙,熊老師帶著孩子回到操場,孩子玩性大,又開始與同學耍鬧起來。
“放學的時候,男孩家長要是看到他鼻子弄傷了,怎么辦呢?”記者問熊老師。他認真地說,你要知道所有小朋友在一起玩耍,偶爾發生碰撞的事件肯定是有的,這個孩子受傷是被另一個同學撞傷的,等到家長來接,同學和老師都會向家長解釋這些事情,“一般的家長都會理解。”
“會不會家長誤會是老師的責任,比如說懷疑是老師打的?”記者問。熊老師表示,孩子發生了擦傷或者受傷等一些問題,老師首先會調查清楚到底是怎么造成的,如果是同學之間互相追逐導致的,會讓同學向孩子及家長道歉。如果是孩子自身的問題,也會讓孩子自己解釋清楚。“我們幼兒園不可能會發生(老師打孩子)這種情況。”
正是因為希望避免孩子碰撞受傷的情況發生,以免與家長解釋不清,在大良東區的向一家幼兒園極少組織孩子戶外活動,“早幾年還會在老師的帶領下帶著孩子上街去游玩,讓孩子認識紅綠燈、斑馬線,過馬路等常識,現在都不了,只能在教室里模擬訓練,”一名幼師告訴記者,外出的風險太大,一旦發生任何情況誰都承受不起。
除了園內安全,在園外也要隨時防止一些陌生人士出入。在舊城區一家幼兒園,孩子上下學高峰期總是密密麻麻站著幾個保安,拿著警棍守在門口,以應對隨時可能發生的危險。
人才流失
這所在順德受到家長普遍信任的機關幼兒園,一共招收600個左右的幼兒,最小的年級是小小班,招收2歲半的孩子,每個班一般有兩個帶班老師以及一個保育老師組成。除了教師配備齊全,幼師的師資也普遍高于同行業的其他幼兒園。
記者從該園宣傳欄上看到,該園共有51名教師,其中本科以上學歷22人,碩士生學歷2人,大專以上學歷為92%以上。記者采訪時看到已經畢業的邱同學來看望帶班的張老師,雖然已經從這家幼兒園畢業2年,但仍然時不時要在媽媽的帶領下回來探望張老師。而從湖南師范大學音樂系畢業的張老師,業余時間也教很多孩子彈鋼琴。僅在去年,這家幼兒園2014年的學位就已經全部爆滿,但園長陸月崧還是難免對幼兒園未來的發展有些擔憂。
“我總是想不明白,政府花這么多錢培養老師,怎么不花多點錢留住老師呢?”陸園長告訴記者,近年來已經有多名非常優秀的幼教人才因為待遇及發展平臺問題離開了幼教事業。就連佛山市首名男幼師趙國柱,也在去年離開了機關幼兒園轉到一家公司就業,離開了17年的幼教事業。
“你看我們幼兒園的老師學歷是不是都很高,本科以上學歷就22人,”該園常務副園長梁園長透露,而這么高學歷的老師,全部都沒有編制。“他們沒有歸屬感,一個老師就跟我說,在這里打工和在企業打工,都是一樣,反正都是為了掙錢。”
記者調查發現,幼師尤其是民辦幼師的收入較低,其工作量與工作壓力形成強烈對比。早上7點30分,當了11年幼教的梁老師開始參加幼兒園的早會,7點35分開始帶小朋友做早操,一直忙到12點10分。這幾天天氣涼,她又利用園內的電腦系統為孩子家長發溫馨短信,此后3點一直上到6點,等到最后一個孩子離開幼兒園,她才帶著自己剛上小班的孩子匆匆回家。而在這樣強度的工作壓力下,她的工資每個月只有4000元左右。而由于她是帶班老師,對比保育老師,她的工資已經比他們高出整整一倍。
原在中學里當教師11年的一位老師近期也加入了幼兒園,她給陸園長留下的一句話讓陸園印象深刻:“來幼兒園當老師,比中學、小學任何一個階段都累,幾時到周末?”
發展瓶頸
提到幼師的累,許多老師最多提及的是心累。在順德幼師隊伍的現狀,依然是女教師占了大部分。近幾年從外地花大力氣引進的男老師,往往到了適婚年齡,都陸續離開了幼教隊伍。“學前教育也是吃青春飯啊。”一名入行多年的學前教育人士對此感慨不已,她把25歲總結為這個行業的一個分水嶺,“到了這個年紀,很多要結婚生子的干脆就直接辭職了。”
現年40歲的熊老師是個例外,他當年從江西一搞“文藝創作”的文化機構辭職來到順德當幼教老師,個中挫折他只概括了一句話:“說真的,都說現在的老師愛孩子很假,但是我還是要說,如果不是愛孩子,我不會堅持幼教14年。”正因為這份執著,如今他已是總務主任,即將到另一間新開的分園當副園長。
但不是所有男幼師都有熊老師這樣的機會。事實上,更多的男老師無法面對輿論及養家的壓力選擇離開。“走了好幾個男老師了,”機關幼兒園的常務副園長梁女士說,男幼師思維比較開闊,在策劃活動方面,男老師更傾向于天馬行空的想象,并把念頭融入行動中,去感染孩子,而另一方面,男老師身上的陽光、勇敢和陽剛之氣對孩子成長是很有幫助的。事實上,1997年在幼兒園訓練出一支優秀的儀仗隊、令人嘆服不已的趙國柱的辭職,梁園長也感到非常無奈。
梁園長呼吁,解決幼兒園教育問題的關鍵在于幼兒教師的體制保障、發展平臺的問題。“我們都說待遇留人、事業留人,可是待遇又不突出,上升渠道又受到限制,怎么留得住人呢?”
記者從順德區教育局了解到,目前順德幼兒教育和義務教育階段的男老師流動性往往比女教師更大,而這一現象在鄉鎮更為突出。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很大程度是由于幼師這個行業的整體收入不高。而男老師往往承擔的都是家庭經濟支柱重任,而且園內清一色的“娘子軍”也難免令男老師產生孤獨感,造成優秀人才的流失。
一方面是教育壓力在上漲,另一方面又是職業吸引力在下降,對此,有業內人士建議,順德的民辦教育如此發達,對學前教育的師資需求很大,完全加大對學前教育的投入:“政府對教育的投資是必要的,不斷招收一些不合資質的幼師,與留住優秀的幼教人才,哪個更重要呢?”一園長反問。(南方日報 記者 陳芷伊 攝影 記者 李細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