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師不是不“導”而是太忙
“不是不‘導’,有時候?qū)嵲谑欠稚矸πg(shù),沒時間‘導’。”電話那頭,楊寧的聲音既疲憊又沙啞。即便是連上8天班之后的周末,也片刻不得閑,處在評職稱“節(jié)骨眼”上的他得加足馬力申請課題、發(fā)表論文。至于自己的四名研究生,最近一次見面已是三個星期之前。
楊寧評上武漢某所重點高校“碩士生導師”資格的時間并不長。可短短五年,他卻早已對這個“熟練工種”有了自己的“深刻”感悟:與科研、上課,甚至是承擔行政工作相比,帶研究生實在是個“再輕松不過的任務”。因為在“進出門檻都不高”的前提下,“干多干少都是導師的良心活,‘過得去就行’的思想挺流行。”
楊寧說,這種“得過且過”的思想,如果放在十二年前他的碩士求學生涯中,簡直是“不可想象”。
“導師一共帶我們師兄弟三個,每周六都要去導師家里待上整整一天,聊完學術(shù)聊人生,再吃頓師娘包的餃子,暖了身子也活了思想。”閑暇時刻,楊寧總愛回憶這段“奠定他學術(shù)基礎的至關(guān)重要的階段”。正是得益于這樣的“精細化培養(yǎng)”,他堅持了五年,門下碩士生算是全院最少的,還能定期指導學生課業(yè)。然而面對洶涌襲來的研究生擴招大軍,楊寧的堅持顯得力不從心了,“現(xiàn)在,‘作坊式批量生產(chǎn)’成了研究生培養(yǎng)的主渠道。”
據(jù)報道,目前,包括北大、浙大、武大、華中科大等6大高校每年招收研究生規(guī)模在6600人以上,這意味著,這些高校研究生在校生規(guī)模達近兩萬人,其他萬人規(guī)模的高校更是不在少數(shù)。而2008年的一份5年一次的《全國科技工作者狀況調(diào)查》則顯示,我國15.7%的研究生導師指導的在讀研究生在10人以上(含10人),還有近1%的導師指導的在讀研究生在20人以上,有的甚至達到30人。
“導師的精力是有限的,在繁重的科研壓力下,最沒有‘硬性杠桿’的研究生培養(yǎng)往往成為首先被犧牲的。別說指導20個人的學業(yè),就是光給這些學生選畢業(yè)論文題目,工程量都異常浩大。除此之外,有些學校還把‘完整地帶完一個研究生’作為評定正高職稱的必要條件,有人不上心是難免的。”
如果說對于“導師很忙”的指責,只能作為研究生“放養(yǎng)狀態(tài)”滋生的外部因素,研究生自身定位不準、主動意識缺乏則成為不少導師眼里“導了也白導”的喟嘆。
“導師確實不是過去的導師了。可話又說回來,今天的研究生還是過去的研究生嗎?”說起自己帶學生的經(jīng)歷,北京師范大學年輕的碩士生導師張穎華(化名)激動的語氣里帶著些許失落,因為能“踏踏實實做學問的學生太少了。”
幾年“碩導”經(jīng)歷下來,張穎華的心里偷偷藏了一個“黑名單”,上面標注的是幾所地方二、三本院校的名字,“在同等條件下,碰到這幾所學校的學生,我會盡量選擇回避。”盡管明白這樣難免有些武斷,但她還是以這樣的方式向某些地方院校淪為“考研基地”表達憤慨,因為這種急功近利式的本科生培養(yǎng)將“學生培養(yǎng)質(zhì)量不高”的問題“擊鼓傳花”地轉(zhuǎn)移到了研究生階段。“現(xiàn)在很多學生考研目的過于功利,不是逃避就業(yè)壓力,就是想以此為‘墊腳石’找到更高層次的工作,入學選導師也只顧看誰職稱高、誰是博導、誰有行政職務或者誰推薦工作有門路。而不少本科學校為了提高就業(yè)率,也在課程設置等諸多方面給考研學生大開綠燈。對于某些專業(yè),特別是文科而言,一門外語一門政治兩門專業(yè)課的考研設置,確實能通過簡單地死記硬背以高分入圍,學生的學術(shù)興趣或者學術(shù)能力卻幾乎看不出來。”
張穎華也深知并不是所有碩士畢業(yè)后都將以學術(shù)為生,但在她看來,學術(shù)精神和學術(shù)思維是將伴隨研究生終身的精神。為此,她曾試圖給學生布置閱讀書目和讀書筆記,可學生從此繞著她走,私下里還埋怨她太嚴格。還有一次,作為學術(shù)答辯委員會的委員,她在答辯開始前五分鐘才拿到一本剛剛打印出來、還燙手的論文,對此,學生的解釋是“找工作壓力太大,請老師多諒解。”
“他們只想要導師咀嚼過、喂到嘴里的東西,如果導師不給,自己從來不去尋找。如果等著導師手把手教,和大五大六有什么區(qū)別?要是只為找工作,這三年豈不是太虛度了?”
盡管質(zhì)量堪憂,可張穎華說,楊寧讀書時的情景,也并沒有在今天的研究生教育中絕跡——
每個周六晚上,她路過辦公室時,總能看到有位導師的窗戶亮著,那是他在帶著自己的學生聊天、讀書、討論。“這樣的研究生讀得才有意義:導師靜下心來導,學生撲下身子學,不一定是知識,可能還有價值、有閱歷。”張穎華說,她也愿意做這樣的導師,為這樣的學生導航。(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