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丹霞(故宮博物院書畫鑒定專家):
照《石渠寶笈》造假不容易
有人一提《石渠寶笈》,就說里面著錄的有百分之十幾的假畫偽作,甚至說清代以前著錄其中的唐宋元明畫作有40%的偽作,于是大肆批判乾隆皇帝的藝術鑒賞水平,我認為這是不尊重傳統的無知之言。因為《石渠寶笈》所收藏的書畫作品是中國書法、繪畫的歷史繞不開的東西,你不能一言以蔽之,而只能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而且,盡管《石渠寶笈》著錄中的確有假的,但古書畫和其他東西、其他工業產品的造假是有區別的,它擔負的是文化傳承的重任。像《石渠寶笈》著錄的《中秋帖》,確實并非王獻之原作,是宋人的摹本,你能說它沒有價值了嗎?當然,我們現在的發言權還很有限,對它的研究還不夠細化和深入。
而《石渠寶笈》受到市場的熱捧,是有其道理的:一方面是大家都怕假,著錄有保證。現在假貨泛濫,不是所有的藏家都很懂行,都能找到非常專業的、有公信力的鑒定人員幫忙“掌眼”的,一看《石渠寶笈》著錄就覺得很保險。另一方面是供需差距大,像蔥啊蒜啊的價格都會受供需的影響,更別說藝術品了。還有一點就是收藏者的虛榮心。畢竟中國人幾千年來都有一種皇家情結,對宮廷里的東西很仰慕。
當然,造《石渠寶笈》著錄的假也不是沒人干,但難度會比較大。著錄里的藏品都只有文字沒有圖,你造一個出來,專家們一般一眼就能辨認了。因為內府鑒藏印的鈐蓋有固定的格式和嚴格制度,裝裱的要求和形式也一絲不茍,用什么紙、什么邊都是有規定的,這些老材料,造假者上哪兒找去?而且這些都是《石渠寶笈》里沒有說明的,造假者很難把握得分毫不差。對于書畫鑒定家而言,其實辨識古書畫要比近當代的更容易些。古書畫是有那個時代的氣息的,而像吳冠中、范增等人的作品,哪來的年份感?所以有時還得借助儀器。
從去年開始,《石渠寶笈》著錄的作品就時有流拍發生,特別是最近的中國嘉德(微博)2012年春拍,《石渠寶笈》著錄的惲壽平、文征明的作品都流拍了,有人就說《石渠寶笈》著錄作品的行情下來了,在我看來那是不可能的。這些流拍的作品,很多都是換手非常頻繁、反復出現的“熟貨”。幾年前才拍過,現在就要漲個幾倍,那肯定很難。急功近利、頻繁換手是會把藝術品市場帶到死路的一個頑疾。另外,藏家們也不是傻子,大家都在通過花錢來學習,他們不再跟幾年前一樣,一聽到《石渠寶笈》著錄就兩眼放光,頭腦發熱,他們也會去琢磨作品中的藝術含量了。這是進步,是好事。但只要是“生的(初次出現在拍賣場上)、真的、好的”《石渠寶笈》著錄作品,肯定還是很受市場歡迎的。像剛剛進行的香港佳士得春拍“中國古代書畫專場”,拍出了五千多萬港元、曾著錄于《石渠寶笈》的明代董其昌作品《行書李白詩篇》就是第一次現身拍賣場。
反方
郭慶祥(著名收藏家):
信《石渠寶笈》是審美缺失的惡果
現在很多人迷信《石渠寶笈》,認為凡是經過里面收藏的就是真品,就是國寶,這絕對是愚蠢的。
其實,民國時期的專家早就討論過這個問題了。故宮的老院長馬衡專門寫過一篇論文駁斥這種荒謬。馬衡擺事實講道理,一針見血地指出,恰恰是皇家收藏,恰恰是《石渠寶笈》著錄,里面大部分是靠不住的,理由主要有以下幾點:首先,明代中晚期的董其昌是一位著名的書畫家、鑒定家,自以為是三百年里面最會看畫的人。但他說,當時的宋元名畫就價值連城,稍為一走眼,就收進假的。所以,清宮里面的宋元作品真品同樣是少數;其次,《石渠寶笈》分初編、續編和三編三個部分,也是三個時間段完成的一部著錄書,前后很長時間編撰完成。這本書里就講到,編這部書只是一個記錄,絕大部分并沒有做鑒定工作。因為當時這批書畫的來源,很大一部分是大臣部下們主動捐獻給皇上的,拍皇帝的馬屁。反正每到節日慶典,總有大臣主動捐獻孝敬,表示忠心。大臣們進獻的時候,不管內容如何,寫的貢品單子冠冕堂皇,非常好看,大名頭的東西多得很。好在是送禮性質,無關政事,也就談不到欺君之罪。說穿了大家就是哄老頭子開心。另有一部分干脆是抄家罰沒進來的,如畢沅收藏的書畫碑帖就是這樣進宮里的,所以真假情況更沒人管了。所以《石渠寶笈》初編里頭就含蓄地說了,這些東西除了其中有一部分“往往有可觀覽”的之外,盡有許多不可觀覽的在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