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做飯燒的是草柴、包谷稈、樹根等,土坑取暖也要用柴燒,平凹下午放了學,就去拾柴。柴要到20多公里外的五郎溝去砍。有一次,平凹睡到半夜,以為天快亮了,就爬來去砍柴了。等他砍柴回到家,天才麻麻亮。
平凹從小不太愛說話,農村人講娃乖,不惹事。平凹的《秦腔》中的清風街就是我們的棣花街。往北就是陳家溝,西三塬,鞏家河,過了丹江河那個叫南溝的地方,則是我和平凹砍柴割草、放牛的地方。
南溝有镢頭把粗的樹林,南溝的人發現自己家的樹被砍了,比挖了他祖墳還難過、心疼。那里有我個本家,我叫他虎大大(叔叔),平日里來往的少,我長得啥模樣他不知道。
有一次,平凹偷砍我虎大大家的樹,結果正好被虎大大發現,他怒吼道:“叫你狗日的砍!把背籠鐮刀留下!”
想跑已經來不及了,平凹腦子一轉,對我虎大大說:“大大,我是書征。”書征是我原來的名字。虎大大愣了一下:“噢,原來是我侄。走,跟我吃了飯再回去。”平凹趕快說:“不吃了,我媽等著我砍的柴燒火做飯呢。”虎大大說:“好,那你多裝點柴,趕快回去吧。”
上學時,平凹在全班56名學生中是“雙小”,即個子小,年齡小,坐在第一排。學習成績總是名列前茅。平凹能吃苦,我們的勞動課就是到河邊去搬石頭,填學校門前的大坑。平凹每次扛的石頭都不小。
平凹身上經常裝一個小本子,碰到新鮮事或是有意思的成語他都要記下來。平時除了干農活外,最有興趣的就是看書,凡能借到的書他都很認真地去讀。他坐在門檻上,手里捧著書,鼻孔里淌著鼻涕,誰從他身邊經過他頭都不抬。
念書時,班里作文寫得好的就數平凹了。我在班里比較頑皮,愛給人起外號,我給平凹起了一個外號叫“芥末籽”,芥末籽小卻油多,是指平凹人小學習很好。
“文化大革命”開始后,學校停課,當年我16歲,平凹15歲,正是長身體、學知識的年齡。但是,命運把我們推向農村勞動。平凹比我還多一份難以啟齒的痛苦,他父親在“文革”中被誣陷為胡宗南的特務,經常受批斗,每次都要被五花大綁,細麻繩深深地勒進他父親的胳膊肉里,形成一道道溝壑……
賈先生的散文《祭父》表述:“文化大革命”中,家鄉連遭三年大旱,生活極度拮據,父親卻被誣陷為反革命關進牛棚。后來,父親帶著一身傷殘被開除公職押送回家了,那是個中午,我正在山坡上拔草,聽到消息撲回來,父親已躺在床上,一見我抱住了我就說:“我害了我娃了!”放聲大哭……
這些家庭突來的變故,對年幼的平凹心里上的創傷是很重的,他只有更加賣力地勞動,歇晌時埋頭讀書。
平凹在農村的時候,有人給他說過媳婦。平凹當時在修水庫,媒人安排平凹在家和那個女子見面。女子的母親嫌平凹個子低,衣服也不整齊,沒有同意。后來,平凹告訴我說,他對那次見面也很消極,見面僅是為了媒人的面子。他偷偷暗戀著修水庫的一位女子,卻因害羞沒敢表露……
過去,農村經常有一些招工機會,始終輪不到我和平凹這些沒有關系的人,只能去當兵。我前兩次都沒通過,直到1970年冬天,才被選上。平凹是平板腳,體檢沒過關。我當兵的第二年,平凹給我寫信說,他被推薦到西安上了大學。
如今我和平凹的身份如今相差很大,友情依然在。我打他的電話只要“喂”一聲,他就能分辨出是我,無論他是在干什么,都會擱下和我聊上半天。
我們又問他:“你和賈平凹一個村又是鄰居。人家都是大作家當官了,你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