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文物藝術品的作偽造假,那中國絕對是一個山寨王國,幾千年來這方面設圈下套的智慧特別強,簡直無奇不有,五花八門。
王羲之為老嫗書扇的故事,說明魏晉南北朝藝術市場的活躍。史料記載,王羲之死后不到幾十年,就有仿冒他的書法橫行,造假手段之一是用茅草屋上的雨水汁染黃做舊。隋唐五代,書畫收藏繁榮的同時就是作假的層出不窮。唐太宗時,待詔文林館的李懷琳,善為偽跡,是公認的作假能手。武則天這樣嚴刑峻法,任用酷吏,照樣有人敢太歲頭上動土。她寵幸張易之、張昌宗兄弟。張易之有恃無恐,奏召天下畫工修整內庫圖畫,名義上那是搞國家文化工程,打文化牌了。畫工們各施所長,精意摹寫,與原作分毫不差。這小子將高仿的精心裝裱起來,進而以假當真,還歸內府,把真跡自己留了下來。名畫作偽,就史料所見,張易之算是開山祖師。后來清代高士奇敢“忽悠”康熙,把家里一批不值錢的垃圾當國寶進貢給朝廷,博取名利,自己留下的卻都是上上精品。如此“惡搞”,可見并非他的首創。
至于現代層出不窮的假出版著錄,小兒科,老祖宗也早已玩了。明末張泰階,這個上海人真是聰明得“野豁豁”。他印了一本《寶繪錄》,自六朝隋唐五代到文徵明為止,所收的全部是偽作,而且幾乎出于一人手筆,說穿了就是配合售假的一個圖錄。這從一個側面也概見出明代作偽的泛濫。傳說文徵明的真跡上午完成,下午畫店即有贗本掛出,看來并非空穴來風。清末杜瑞聯的《古芬閣書畫記》更為駭人聽聞,漢魏晉唐大家,應有盡有。還有近代大言炎炎的康有為,他的《萬木草堂畫目》,同樣嚇人得很。行內甚至有這樣的潛規則,只要經“康師傅”題跋的古畫,即使真的也變成假的,嗚呼。
弄假成真,制假售假,其目的無非是為了利益,這個大家都懂。制假是技術活,售假說穿了也是技術活,只是在一條龍服務里面各自具備的知識含量技術標準不一樣。我曾經講過,這是一套復雜的系統工程。否則,金縷玉衣、漢代玉凳,哪能這么容易“賣”出去?
一個巴掌拍不響。這里不談別的,只談談這造假市場為什么有這么大?為什么這么多的假東西能最終賣出去,形成可觀的產值和利潤?里面花樣很多,貓膩重重。
有的是十足的冤大頭,暴發戶。他一下子暴富起來,急需用金錢買身份、買符號,附庸風雅,于是被一幫人(俗稱殺豬隊)忽悠進來,挨宰。經常看到某藏家家里的瓷器擺滿國寶級的名品,賽過故宮(微博),當然全是假的。可笑市道好的時候,“傻子買,傻子賣,還有傻子在等待。”暴發戶們還大賺特賺呢。
有的是送禮雅賄。這個市場很大,往往真的太貴,送不起,就買假的,反正收的人也不懂。只要大名頭就行,貪官污吏家查出來的很多字畫古董多數都是假的。我曾在一干部家里看到兩張吳冠中的印刷品,鑲在豪華鏡框里,說是真跡無疑,有某某畫廊的標簽,嚇得人不敢吱聲。原來是下面工程隊“孝敬”他的。
雅賄里面還有洗錢形式的,這其實跟東西的真假沒有關系了。比如要給某官員行賄,送錢人家不敢拿,于是送一個茶杯,過一段時間再讓這領導把茶杯送到指定的拍賣行,派專人把它買下來。雅賄就完成了,變成領導的合法收入。這花樣古已有之,清代琉璃廠專門有店家開設“代辦業務”。在這過程中,東西只是一個符號。
還有搞收藏圈地忽悠政府的,搞收藏建美術館拉動房地產價格的,搞收藏提升企業形象的,搞收藏虛報個人資產的,搞收藏進行融資抵押的,搞收藏抵充應還債務的,如此等等,里面的花頭精多了去了。所謂的“搞收藏”,其實絕大多數就是買假貨的代名詞。
古玩這一行,人稱有三個境界:人騙我,我騙我,我騙人。“人騙我”的時候,自己初入此行,聽信旁人,被“老法師”牽著鼻子當冤大頭宰。等到自以為懂一點了,神叨叨以為自己的眼睛比別人高一等,自以為能“撿漏”,天天翻書查資料,沉迷其中,天天撿回個“大元寶”。那是“我騙我”階段。當噩夢醒來,發現自己傾家蕩產換來的原來是一堆垃圾。有些人會一夢驚醒,就此金盆洗手。更有人會走上不歸路,于是開始“我騙人”階段……曾與一位老專家聊天,他深有感觸地和我說,有些企業家老板,開始是真心想搞收藏,后來發現自己被騙了,于是回過頭來一起去騙別人。今天看來,不是藝術市場擴大了,而是這個“賊船”隊伍越來越大了。有些甚至淪為大資本運作的詐騙團伙。反正法律也管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