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革命檢驗了斯大林的新作用,當然,是用反證法來考驗的。由于在蘇聯取得了政權,由于黨內和社會上那些放棄國際革命的階層的幫助,更由于國際資產階級的(間接但非常實際)的幫助,斯大林自動變成了共產國際的領袖,并且因此變成了中國革命的領袖。官僚機構的幕后主角,在大革命潮流的事變中,也必須明確地把他的立場和方法展示出來。在這股潮流中,斯大林的作用,表現得悲慘而自相矛盾。他教中國工人附屬于資產階級,制止土地革命,擁護反動將軍,解除工人武裝,阻止蘇維埃的實現并且消滅那些已經實現的。作了這些以后,斯大林還完成了孟什維克企圖在俄國完成的歷史任務。其不同之處是:孟什維克在公開的舞臺上活動,他們受到列寧派攻擊以后,就企圖把被他們欺騙的工人階級,出賣給資產階級,對此,他們必須馬上并且公開承擔自己的政治責任。而斯大林在中國的活動,自始即是藏在幕后的,他被蘇聯政權所掩護,而且打著列寧的旗幟。1917年夏天,孟什維克藉資產階級的手來鎮壓列寧派,以鞏固自己在工農代表大會的地位。1927年的冬天,斯大林自己動手,迫害黨內殘存的布爾什維克--列寧派(左翼反對派)。1917年資產階級對列寧派的鎮壓,被革命高潮打的粉碎;斯大林的鎮壓,則從革命退潮中汲取力量。為什么斯大林能夠用純粹的孟什維克政策,在中國革命中,一直"試驗"到底(也即是說試驗到最悲慘的失敗)?這就是原因。
最近,斯大林的政策有了一個左轉彎的突變。這是怎么一回事呢?在這個小插曲里面(這個左轉彎的意義雖大,仍只是歷史上的一個小插曲),只有那些非常短視的人們,不了解人類意識的辯證法與歷史發展辯證法的關系,才以為它與以前斯大林的政策,是絕對矛盾的。革命的衰落與它的高漲一樣,不是沿著直線進行的。革命退潮時,經驗主義的領袖,在一定的時候,勢必要對自己踩在叛變深淵的邊緣,感到驚恐。當一九二五到一九二七年時候,斯大林正是被他自己的政策,趕到這深淵的邊緣。前面是無產階級形形色色的敵人,后面是不久前的無產階級革命,斯大林在中間掙扎著。哥德說“你以為你自己在動,其實是外力推著你動”,這里正是這樣。因為官僚機關的蛻化變質不是一個平衡的進程,因為群眾中的革命傾向還根深蒂固,所以官僚機關從“熱月”政變(注九)的深淵邊緣,在政策上向左轉,馬上就獲得了廣大的擁護,和保持這種政策的力量。這個左轉彎,帶有一種恐慌的跳躍性質。正因為經驗主義者斯大林不能預見任何事情,直等到他臨近峭壁懸崖的時候,他才知道危機的嚴重。這種左轉彎的理論,還是我們替他準備的。但是,他祇能夠胡亂利用左翼反對派的一些零碎提議,一些個別的,與整體割裂開來的口號。這正合乎一個經驗主義者的行徑。但是這種劇烈的向左急轉彎,并不改變官僚制度蛻化變質的基本演進過裎,也不改變斯大林自身的性質。
斯大林缺乏理論的準備,缺乏宏大的觀察力和創造性的思想。一個人若沒有這些特點,便不能在廣大的范圍上獨立的工作。這是為什么列寧曾估計斯大林的理想位置,是當一個實際工作的助理,并且向黨提議,把斯大林從總書記的位置撤去,因為那時已經很清楚,這個位置已經在發揮獨立的政治影響。列寧從沒有把斯大林當作政治的領袖看待。
在1917年以前,要是沒有黨內一流的大哥大姐們提攜,斯大林在一切重大問題上,通常總是采取機會主義的立場。假使說,列寧與斯大林從沒有過什么重大的理論或政治沖突,如同他和布哈林、加米涅夫、季諾維也夫,甚至李可夫那樣,那不過是因為斯大林從不曾堅持他在原則問題上的意見。每次與列寧發生不同意見的時候,他總是保持沉默,暫時走開,等待時機。正因為如此,列寧常常與斯大林有組織上與精神上的沖突,這些沖突常常是很尖銳的。列寧對于斯大林的那些缺點,在他的“遺囑”上,雖然在形式上批評得很謹慎,可是在本質上是非常無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