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的奇文一經公開發表,國內知識分子瞠目結舌,國外輿論更是一片嘩然:中國要“焚書坑儒”,中國第一文豪郭沫若支持焚書坑儒。郭沫若的個人形象、中國的國家形象受到了難以估量的傷害。許多日本友好人士甚至要求專程到中國訪問郭沫若,看他是否被迫發表“焚書”言論。郭沫若事先也沒料會有此種反響,不得不出面為自己申辯。這年6月下旬,在北京召開了有53個國家和地區的一百六十多位作家參加的亞非作家緊急會議,郭沫若以中國代表團團長的身份,作了題為《亞非作家團結反帝的歷史使命》的長篇發言。在發言的最后部分談到自己4月14日的檢討,特別就“要把自己寫的東西全部燒掉”作了解釋:
……我說用今天的標準看來,我以前所寫東西沒有什么價值,嚴格地說應該燒掉。這是我責任感的升華,完全出自我內心深處的聲音。但我把這話傳播出去,出乎意外地驚動了全世界。有不少真摯的朋友對我表示了深切的關懷,我向他們致以謝意。但在資本主義國家和現代修正主義國家的報紙和刊物上,卻卷起了一陣相當規模的反華浪潮。他們有意歪曲我的發言,借以反對我國的文化大革命。有趣的是日本有一位批評家,說我是被迫檢討,要燒自己的書,比二千多年前焚書坑儒的秦始皇還要殘暴和傲慢。
郭沫若聲明:這種指責是沒有道理的———“作為對人民負責的革命作家要不斷進行自我改造,不斷進行嚴格的自我批評,在我們這里是極其平常的事情。”
但是,不管郭沫若自己如何申辯,他的那個檢討,確確實實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敗筆。
4、
最苦澀的作品———即席向江青獻詩
就在郭沫若作為中國代表團團長在亞非作家緊急會議上闡述文化大革命的“偉大意義”時,北京大學已經開辟了一個專門批判郭沫若的專欄,那里貼滿了“打倒郭沫若”的大字報,大字報甚至貼到了郭沫若寓所門前。流言蜚語更是紛至沓來,其中編造得最離奇最惡毒的,是指控他不久前為長篇小說《歐陽海之歌》題寫書名中的“海”字,隱有“反毛澤東”的字樣。紅衛兵為此到郭沫若寓所門前示威,“勒令”他限期交代“反毛澤東”的彌天大罪。
事實上,紅衛兵興師問罪,并非自發行為,而純粹是中央文革煽動的。5月25日,《人民日報》等報刊重新發表1944年1月9日毛澤東《看了<逼上梁山>以后寫給延安平劇院的信》,信中原有的“郭沫若在歷史話劇方面做了很好的工作,你們則在舊劇方面做了此種工作”兩句竟被刪得蹤影皆無。毛澤東這封信的手跡,建國初曾公開發表,廣為人知。在紅色恐怖席卷中國的背景下刪去廣為人知的這兩句話,絕對是個危險的信號,實際上是暗示公眾:郭沫若“有問題”,盡可大膽沖擊。郭沫若看出此層深意。便有了另一個最大的敗筆——
6月5日,亞非作家常設局紀念“講話”討論會閉幕式上,實際領導這次討論會的東道主、中國文聯主席郭沫若竟被安排在后排就座。戚本禹到會作長篇講話,郭沫若不僅要洗耳恭聽,還必須向戚本禹鞠躬致敬,在閉幕詞中說:“戚本禹同志為我們作了富于啟發性的報告”,“不能不表示衷心的感謝”。這個閉幕詞標題就是《做一輩子毛主席的好學生》。
郭沫若意猶未盡,竟即席朗誦一首詩:“獻給在座的江青同志,也獻給各位同志和同學。”他在詩中這樣稱頌江青:“你奮不顧身地在文藝戰線上陷陣沖鋒,使中國舞臺充滿工農兵的英雄形象。”那個寫出了《請看今日之蔣介石》的郭沫若,那個敢于挑戰一切強權、敢于挑戰一切壓迫的斗士郭沫若,竟然在公開場合、竟然當著那么多中外知名人士的面,毫無掩飾地阿諛一個政治暴發戶,僅僅是為了自保。這其實又豈止是郭沫若一個人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