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克文于十七歲時成婚,娶的并非公侯巨室之女。
袁世凱初任直隸總督后,一度想與天津名士嚴修結為親家。嚴修是名滿全國的教育家和學者,曾在維新運動前夕上書光緒,請學習西方,開經濟特科考試,得到允準,此舉被梁啟超稱作新政最初之起點。嚴修與康有為、梁啟超均有舊誼,袁世凱當時積極參加維新派的強學會,得以結識嚴修,成為莫逆之交。嚴修后來被守舊派排擠,賦閑在天津家里,他便興辦學校,引入西式課程,成為天津及直隸現代教育的奠基人之一。袁世凱雖非出身科舉,卻雅好結交清流,聽說嚴修的三女兒嚴智嫻與克文年齡相若,若能聯姻自是最好不過。不料作為清流,嚴修果然清高得可以,他還是看不上袁世凱這樣的赳赳武夫,于是委婉地回絕了這門親事。
不久是慈禧太后的壽誕,袁世凱攜克文赴北京覲駕。慈禧在頤和園接見了袁氏父子,看到克文豐神俊朗,十分喜歡,當即就要將自己娘家的侄女指婚給他。當時的袁世凱不僅是朝中最具實力的大臣,因為善于鉆營,他也是慈禧面前的第一寵臣。于理于情,慈禧都希望與袁氏聯姻。然而袁世凱卻不作此想,他認為如此一來無異于給自己戴上了緊箍咒,袁家有了這位準公主,此后一舉一動豈不都在太后的掌握之中了么!因此,袁世凱當即跪奏,慌稱克文從小便已訂婚,將此事搪塞過去。慈禧太后信以為真,并之嗟呀不已。
袁世凱回到天津,生怕此事敗露,落個欺君之罪,連忙暗地打聽,為克文物色親事。由于事情緊急,也顧不得挑三揀四,便選中了天津一個候補道劉尚文的女兒。這個劉尚文是安徽貴池人,是經營長蘆鹽的富商,早年即在天津置辦房產,并捐得官階。袁世凱上任直隸總督后,劉氏常來孝敬,袁世凱對他印象頗佳。劉尚文的女兒劉姌,字梅真,倒是一位不多見的溫柔賢淑之姝。她可以寫一書漂亮的小楷,且工于詩詞,熟悉音律,彈得一手好箏,填有一卷《倦繡詞》行世。媒妁言后,劉家特地把小姐的詩詞書法送至袁府,克文看后大為贊嘆,竟頗有知音之感,于是取了一把少時從朝鮮帶來的折扇,題詩作畫后作為還禮。他畫的,便是一枝梅花!這門親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夫婦新婚之際,常嚶嚶頡頏,交換詩才,恩愛之情溢出紙上。無論小園初雪,還是相倚憑桿,梅真皆賦詩為志。
“蕩槳憶芳津,擎尊滌俗塵。蒼寒迷所處,高臥有幽人。”(劉梅真《初雪思江南用寒云外子均》)
“小樓迥合碧欄桿,曙色蒼蒙織萬家。昔日都勞心繾綣,哪堪回首看京華。”(劉梅真《與外子曉望》)
婚后,梅真為克文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即家嘏、家彰和家宜。她年長克文一歲,如姐姐對弟弟一般體貼備至,對兩位婆婆也極為孝順。兩人如此琴瑟和諧,令克文的表弟張鎮芳艷羨不已,也不管吉利與否,徑將他們比作趙明誠與李清照。有一位江南蘋女士,更為他們鐫了一方《儷云閣》的印章,祝愿他們恩愛白頭。
但是,克文卻決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風流恐怕是他平生的第一特征。他的精神氣質與宋朝詞人柳永極其相似,他去世后,也如柳永一般,有一幫青樓女子前來哭靈。他11歲開始跟長兄克定外出狎游,此后一發不可收拾,終其一生,在風月場所消磨的時光似不在家居之下。當然,他所結交者也并非全是風塵中人!歷數其結交的絕代風華,有案可征者就有花元春、無塵、溫雪、棲瓊、眉云、小桃紅、薛麗清、蘇臺春、高齊云、小鶯鶯、花小蘭、唐志君、于佩文、小桂紅、圣婉等,其中不少曾作為侍妾進過袁家的門。不過,克文如此迷戀軟紅十丈,也有逃避現實的目的。在洪憲帝制的前后,他的精神面貌是大不相同的。
不過,克文也有一個紅粉知己,與那些庸脂俗粉,自不可作同日語。由于奉父命督造園林,他辭去了法部的職務。勘驗尸體固然不是好事,但他在法部也不是全無作為。至少,他不吝舉手之勞,救了這位奇女子的性命。